顾如:也谈儒墨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作者:顾如发布日期:2015-03-30

「顾如:也谈儒墨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正文

受访人:

顾如,民间墨者、墨学复兴运动鼓吹者

访谈:

新墨家思想学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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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大陆新儒家最近发表了一篇《“大陆新儒家”扫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其中基本证实了新墨家对儒家学统和儒家弱点的分析。那么作为“新墨学”可以从新儒家那里吸取什么经验,需要避免新儒家的哪些错误呢?新墨学如何可能,应该向哪里去。有必要进行澄清。由此我们访问了民间墨学者顾如,想看看他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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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墨家思想学派网:

前一段时间我们借港台新儒家的访谈,《三人谈:该新墨学登场了》。其中对所谓儒家学统进行了一些分析。大陆新儒家最近发表《大陆新儒家扫描》,似乎印证了我们的所有分析?

顾如:

是的。我看到了您提供的该文,认同这个判断。该文提到所谓新儒学,自从朱熹开始就已经被称为新儒学了。而且也承认了儒学在朝是为经学。也就是说,唐宋之后的所谓儒学,已经大幅离开汉朝以前儒学的学理和路子。不能再称为儒学。在我们的访谈里,曾经提过这一点。所谓唐宋儒学,只是当时知识分子在独尊儒术环境下的不得已而为之。而且他们也受制于独尊儒术造成的学术资源的贫乏。有向着华夏传统回归的取向,但又未能完全摆脱儒家的一些错误。从理学到心学,是越来越向华夏传统回归的趋向。最为可贵的两点。一是从理学开始有了学术独立性。也就是不再像汉朝以前那样,儒学为统治者需要、好恶而造学。二是心学者们开始质疑孔子。当今大陆新儒家则再次丢掉了这两个进步。

新墨家思想学派网:

大陆新儒家丢掉了唐宋之后儒家的进步?

顾如:

是的。大陆新儒家有没有学术独立性,人们都看得到。他们自己用了个好听的名词:政治思想型群体。秋风儒家宪政,蒋庆儒教国教,康晓光儒化共产党,陈明儒家公民宗教论,白彤东儒法整合,曾亦是革开放公羊学谱系改革,甘阳通三统,等等等。无非都是抽几句经典,甚至不理会经典,自行搞一套东西,希望能得长上垂青。其中最为实诚的,应该是康晓光了。所以我们看到康晓光的文章,可以大量引用儒家经典原文。最不实诚的是姚中秋。他只能提华夏传统经典,比如《尚书》《国语》《左传》,但是却对不上儒家自著经典。大陆新儒家重新回到了干禄之学的路子,也就是他们自称的“经学”。只要他们以干禄为指向,那么他们就需要捧出孔子。“至圣先师”嘛,否则以他们的学力是无法论证自己的。只能借助权威:这是传统。所以他们丢掉了唐宋之后理学、心学作出的最重要两个进步。

新墨家思想学派网:

我注意到你总是在说,历史上的儒家在不断进步。但是儒家人士却喜欢互相攻击说,前人没有理解孔子的伟大,没有遵循孔子的大道。

顾如:

我在训诂《墨子》,需要研读各家经典。对这一点感触比较深。孔子等先秦儒者几乎犯下了人类所有可能犯下的错误。

新墨家思想学派网:

比如呢?像杀少正卯、杀诗书对付不同思想;愚民;信念伦理;不诚信;不可使知之等。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但孔子要尊君集权,也犯过类似“多数暴政”这样的错误吗?

顾如:

儒家发起过多数暴政。而且儒家的信念伦理,义本于自心。天然地制造暴徒。他们美化人性,鼓励人性的自大、贪堕等等,天然地制造暴徒。可以说每一个被儒化的人,都是一个潜隐的暴徒。商鞅在秦国的成功,基本原理就是煽动起人们的愤怒和贪欲,并将之引而向外。使人们同心同德地跟随统治者务为侵夺。与君王同心同德,也就是所谓法家的“弱民之志”――以君上之志为志。

让我继续前面的话题。汉朝初期,儒家被人们鄙视。他们通过为刘邦制礼等形式,去换取统治者再次起用他们。《史记》记载叔孙通使百官“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使汉主觉得“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同时他们对先秦儒家也进行了反思。反思的结果是把在魏秦的那些儒生全部称为“法家”。当然,他们也吸取了很多道术诸子的东西。如果他们认真吸取还好。可惜他们只是吸取字句拿来论证儒家。比如唐宋儒家非常重视的《大学》。其中几乎全部内容抄袭自墨家,但又进行了儒化改造。《中庸》前半部分也是如此,当然也做了儒化改造。当今儒生不愿意提起《中庸》后半篇内容。原因很简单,《中庸》前半部分是抄袭的,后半部分是完全儒家。他们用抄袭来的东西去论证儒家自己的东西。“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之类。由于汉儒的进步基本只在两个方面,一是抄袭道术诸子,美化自己;二是试图回避法家的暴政。他们回避法家体制,也坚持了儒家的集权主张。由于所谓儒家经典,都是他们编订的。所以只要去读儒家经典,就会读出汉儒那些东西。

汉儒彻底失败之后,儒家经学经过了一个玄学化过程。他们托名老庄,从而有了魏晋玄学。玄学也反映了当时儒家的丧失信念状态。他们的托名,也产生一个效果,也就是抬高了老子的地位。

然后是唐宋儒家横空出世。唐宋儒家破题之作就是“格物致知”。格物致知,如果按照字义直读,含义就是“通过管理实践,获得管理知识、能力”。格物嘛,就是把东西放到格子里。孔子说“有耻且格”,就是懂得羞耻也守规矩。先秦孔子等人希望的是被君王看中,直接成为辅政大臣。类似傅说、姜子牙之类。那才是儒生的理想。通过底层实践,首先学会管理自己,然后一步步提升自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墨家的主张。田让子在楚国表达过这种主张。《大学》篇“格物致知”,抄袭的墨家。当然墨家不会用“格物”这种侵略性的提法。大概会用“安物”。墨家主张「若自然」、「安生生」、「服执」。唐宋儒家先把“格物”大概理解为“研究万物”。将之变成墨家的「摹略万物之然」主张。然后拿出了一套新儒学。朱熹大量吸收道家是个众人皆知的事实。他提出的“以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之身”,正是道家(包括墨家)的治道精髓之一。朱熹还有一些提法也近似于先秦道家了。像“理一分殊”。但是朱熹等人也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深明万物之理。而且他们去不掉儒家要干涉万物的内里。所以他们也只好承认儒家三纲五常之类是万物之理。无法做出更大突破。(补充一句:理一分殊,是错误提法,只是接近了道家而已)

王阳明的心学,把万物之理直接置于良知。回避了朱熹无法找到万物之理问题。加之王阳明本人是个实践派,类似墨家。其“知行合一”,很是要得。“知行合一”本就是墨家的“合,论率行学实”。在浊世之中,在独尊儒术的大环境中。有什么能比“心即理”、“良知”更能保持独立性呢?当我们反问自心,也就避免了被浊世逼着去问孔圣人。王阳明自己就说:孔子这么做,如果不符合我们的良知,那孔子就是错的。孔子不是第一标准,第一标准是良知。所以我们看到就人格独立性而言,心学者是最高的。心学的路子,实际上也没有过于脱离“义本于外”。原因很简单,人本来就在社会之中,自然受社会影响。其自问良知,虽然他不承认良知受外界影响形成,他实际上还是在受外界影响。他自问良知,很多时候问到的就是“外义”。只是他的学理不承认这一点。另外像人性无善无恶,也是墨家先这么说。王阳明谈“格物致知”,实际上回到了华夏传统“执正”路子上。而非儒家“用中”的路子。朱熹“万物一体”,是墨家的“泛爱万物,天地一体”思想。

理学、心学,比之汉朝以前的儒家好得多。更为接近华夏传统。只是他们最根本的错误还是源自儒家,儒家的推己及人、平天下欲求。他们仍然没有学到古之道术的不干涉真知。话说朱熹为什么要找万物之理?完全没必要。你只要知道人们怎么个互不侵犯地相处就行了。具体每个人、每个群体是怎么个“理”,干卿底事?心学的“人同此心”假设也是错误的。没有了这个假设,同时也就没有了理学不能理解万物之理的障碍。他根本就不需要去理解,不可能理解。而儒家的这个错误,在先秦就被墨者们反复指出了。墨学不失传,朱熹、王阳明两位大师就不会找不到北。

儒学到了民国。正如《大陆新儒家扫描》所言。“受外部影响猛烈”。人们更是几乎完全脱离儒家经典,仅仅抽个别字句去发展所谓“儒学”。早期的还比较实诚一些。像牟中三先生在发展“儒学”的时候,还批评一下先儒,承认一些儒家思想的错误。儒家走了两条路:“《大陆新儒家扫描》:第一,根据时代变化,走出一套能够重建适应现代社会器物法律制度的新路,重返经学的王座,最典型的代表人物是康有为;第二,彻底放弃重返经学的企图,也不再奢求重建儒家性质的器物制度,尽量牢牢守住儒家对道德伦理的维系,并努力跟上泰西哲学的路子,从而实现由儒家的“内圣”开出宪政民主“外王”的宏图”。至于大陆新儒学,每人都开出一门新学。那更是没有底线的编造了。都是冲着“重返经学王座”去的。所谓经学就是干禄学。

由所谓儒家的这个发展过程,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规律:越是后起的儒学,越是脱离孔孟荀儒学。越是回归孔孟荀的儒学,越是糟糕。为什么我们的“三人谈”力挺港台儒学?还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相比之下,港台儒学还有个“人样”。像大陆姚中秋那样,前几天还在谈儒宪,这几天又自称对“宪制”没有思考了。培养这种人才的儒学,怎么能够被吹捧呢。

新墨家思想学派网: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都自称儒学?都说别人没有遵从孔孟之道呢?

顾如:

为什么这些东西能称为“儒学”?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的人都会迷惑不解。关键在历史上的儒家为了保障自己,几乎把华夏传统经典破坏殆尽。发现一本破坏一本。清朝发现了《墨子》,然后《墨子》就被修改得乱七八糟。自从汉朝古之道术诸子皆绝传。中国又处在一个封闭的地理环境里,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大一统、独尊儒术。人们看不到其他东西。加之统治者树立“至圣先师”、神道设教。人们只能反复去想象:圣人多么伟大呀,圣人时代多么好呀。只能这样麻醉自己。因为人们找不到替代品。清末民国、直到现在仍然是这样。人们总是以为,离开了儒家这个名号。好像就没有了“传统”。事实上恰恰是儒家扼杀了华夏传统。按照我们的主张,“害人的东西就不能称为传统”。儒家根本就不是中国人的传统。谁会把丑恶当成自己的传统呢。

儒家里面比较可取的是唐宋之后的理学和心学。这两学,实际是大幅度脱离孔孟儒学,回归华夏传统的产物。但是他们共用儒家名号,就美化了儒家。结果先秦儒家、汉儒、经学、大陆新儒家这些东西就反复从坟墓里爬出来。如果港台新儒家能让大众阅读自己的作品还好。更大的问题是所谓新儒家的作品,离开儒家自己的圈子根本没有人会去看。美化来,美化去,美化的只是一个儒家名头。他起不到培养人们思想意识的作用。人们阅读的还是儒家经典。而那些经典,连各路儒家人士都不敢全取。你怎么能号召人们去读儒家经典?去利用那些经典继续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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