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骥:云南民族关系的历史格局、特点及影响

作者:郭家骥发布日期:2016-07-05

「郭家骥:云南民族关系的历史格局、特点及影响」正文

【摘要】:云南民族关系的历史格局、特点及影响郭家骥本文认为,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云南的民族关系格局逐步形成了八大基本特点。其中最根本点是云南各民族从部落林立、土官遍野、各擅山川、互不统属的分裂状态,逐步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关键词】:多元一体格局  云南少数民族  云南民族  民族政策  关系格局  各民族  华民族  中央王朝  民族关系  民族地区  

云南各民族都有悠久的历史。世居云南境内、人口在4000人以上的26个民族,是由许许多多或土著、或外来的民族集团和民族群体经过长期的接触、交往、迁徙、汇聚、分化、融合而逐步形成的。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云南各民族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形成了既与全国民族关系主流相一致,又具有云南特点的民族关系格局。这一格局的形成与发展,对云南的民族团结与边疆稳定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云南是祖国多民族大家庭的一个缩影,也是祖国边疆多民族地区的一个缩影,云南的民族问题在全国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因此,研究历史上云南民族关系格局的基本特点及其影响,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以为今天全国全省的民族团结与边疆稳定事业提供借鉴与参考,无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学术理论价值。

一、历史上云南民族关系格局的基本特点

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云南的民族关系格局逐步形成了以下几个基本特点:

(一)形成了在全国各省区中民族成份最多,26个民族杂居共处的多民族格局。

(二)形成了大杂居、小聚居、各民族交错杂居的民族分布格局。

(三)形成了同源异流、异源合流而又源流交错,各民族不断分化融合因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又各具个性的源远流长的血缘和亲缘关系。

(四)形成以汉族为主体又与众多少数民族长期共存的民族人口结构和基层社会结构。

(五)形成了云南各民族与祖国内地由浅入深、由松散到紧密的不可分割的历史联系。

(六)形成了云南山坝之间、边疆与内地之间以及各民族之间优长互补、相互依存的经济文化联系,以及坝区民族统治山区民族和大民族统治弱小民族的政治关系。

(七)在以上特点的基础上,形成了云南各民族占主导地位的相互吸收、相互依存、友好合作、共同发展与不占主导地位的相互矛盾、相互排斥、隔阂冲突以至武力争斗长期共存、交替出现的民族关系格局。

(八)以上七大特点归结为一个最根本的特点,就是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云南各民族逐渐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一根本特点在近代各民族共同抵御外侮的斗争中得到进一步升华,最终形成了云南各民族的中华民族意识。因此,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一部云南民族关系史,实际上就是一部云南各民族逐渐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一部分的发展史。

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是费孝通先生对我国民族众多而又长期统一,各兄弟民族对中华民族具有总体认同这一客观实际情况所作的科学概括。他指出:中华民族是指今天中国疆域内具有民族认同的11亿人民,它所包括的56个民族单位是多元,中华民族是一体,它们虽然都称民族,但层次是不同的。中华民族是由许许多多分散孤立存在的民族单位,经过接触、混杂、联结和融合,同时也有分裂和消亡,形成一个你来我去,我来你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而又各具个性的多元统一体。

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是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的。早在公元前6000年前,中华大地上就已存在着分别聚居在不同地区的许多集团,分别创造了他们各具特色的文化,这是中华民族格局中多元的起点。与此同时,中华民族的先人在相互接触和交流中也出现了竞争机制,相互吸收比自己优秀的文化而不失其原有的个性。中华文化在新石器时代便已大体形成既是多元区域性不平衡发展,又呈现多元区域性文化向中原汇聚及中原文化向四周辐射的特点,就在多元之上增加了一体的格局。夏商周三代,中原地区的多种民族集团逐渐融合形成华夏民族集团;经过春秋战国500多年的民族人口流动和文化交流,

华夏族集团进一步扩大而逐渐形成汉族。汉族形成之后便以其较高的文化优势向周围各族辐射,或把他们吸收成汉族的一部分,从而使汉族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的凝聚核心。但汉族在向四周渗透与扩展的过程中也有许多融合入其他民族。与此同时,中原以外的其他民族地区也先后形成了地区性的初级统一体,如秦汉时匈奴统一北方,唐宋时吐蕃统一西藏,南诏、大理国统一云南等,这些地区性的多元统一都为整个中华民族最终形成一个统一的民族实体奠定了基础。以后,又经过长期的民族流动、混杂、分合的过程,汉族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形成了特大的核心。汉族一方面仍然主要聚居在平原盆地等适宜农业发展的地区,并以其高水平的精耕细作的农业经济影响周围各族;另一方面又通过屯垦移民和经商,逐步渗透到其他民族聚居区,在各非汉民族地区形成一个点线结合的网络,把中国大地上的各民族串连在一起,形成了中华民族自在的民族实体,并取得了大一统的格局。这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在近代共同抵抗西方列强的压力下形成了一个休戚与共具有总体民族认同的自觉的民族实体。但这个实体至今仍然是包含着56个民族的多元统一体,这就是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1]

二、云南民族关系格局基本特点的形成原因

云南民族关系格局的基本特点既然是在云南这块土地上经过长期历史发展逐渐形成的,那么,它的形成原因自然就要从云南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特殊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去寻找。遵循这一思路,我们分析得出了以下五个方面的原因。

(一)地理环境的影响

列宁指出:“地理环境的特性决定着生产力的发展,而生产力的发展又决定着经济关系的以及跟随在经济关系后面的所有其他社会关系的发展”[2]。民族关系也是一种社会关系,

它受地理环境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任何民族的生息繁衍都有其特定的自然环境和生存空间,“民族格局似乎总是反映着地理的生态结构”[3],

而民族关系便是在特定的自然环境和民族分布格局基础上,不同民族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相互之间进行经济文化交流而形成的。因此,我们对云南民族格局的历史考察,自然便要从云南各民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地理基础出发。

古代中华民族生存空间的广袤与宏大堪称世界第一。中华大地东西跨60多个经度,南北跨30多个纬度,雨量依距海远近从东南至西北逐渐递减,温度据纬度高低从南向北逐渐递降,自然形成了东西两大块和南北三带的地理分界和经济类型区别。云南地处中国大陆的东西过渡地带上,这条分界线大体上北起大兴安岭,沿阴山河套,南下陇山山脉、邛崃山脉,再南至云南腾冲。这一过渡带具有比其他地区更为复杂多样的地理条件,为古人类的生存繁衍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可选择空间,因而使云南成为中国迄今所知最早的古人类发源地。继元谋人之后,云南还发现了可能属于早期智人(古人)的昭通人,属晚期智人(新人)的西畴人、丽江人等。进入新石器时代,人类活动的遗迹已遍布云南全境,迄今所发现的300多处新石器时代遗址和地点,几乎遍及全省所有县市。

这些土著居民在如此复杂多样的自然环境中生存,就必然发展出各自适应当地环境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从而形成多元、多类型、多区域异彩纷呈的文化,这就为多民族格局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与此同时,云南的六大江河体系及其自然形成的河谷通道,又把云南各土著民族与祖国内地和东南亚国家联系起来,构成若干条民族迁徙、流动的走廊。氐羌族群自甘青高原沿澜沧江、怒江和金沙江河谷南下,百越族群自东南沿海顺珠江水系西进,百濮族群自东南亚溯澜沧江北上,使云南在拥有众多土著民族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大量的外来民族。故早在新石器时代,云南就已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地区;而多民族格局的存在本身便自然产生纵横交错、纷繁复杂的民族关系。因此,云南复杂多样的地理环境及其天然形成的河谷通道,为云南成为祖国大家庭中民族成份最多的一个省,为云南各民族先民早在远古时期便与祖国内地展开的经济文化交流,为云南与祖国内地由浅入深、由松散到紧密不可分割的政治关系的发展,为云南各民族逐步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一部分,发挥了基础作用。

地理环境对云南各民族间优长互补、相互依存,“谁也离不开谁”的民族关系格局的形成与发展所发挥的基础性作用则表现得更为明显。限于篇幅,这里仅举一个典型的实例予以说明。居住在红河沿岸哀牢山区呈立体分布的傣族和哈尼族,在长期的农业生产活动中结成了相互依存的“牛马亲家”。这种“牛马姻缘”一般以居住在河谷热带地区的傣族为一方,居住在山区的哈尼族为一方,双方为适应立体地形立体气候所带来的农时节令的差异并有利于牲畜的繁殖,经相互协商而结成。这种关系一旦确定下来,山坝不同民族的两家人便像亲戚一样频繁交往。初春,河坝地区气候温和宜人,青草嫩绿,正是傣族兄弟撒种栽插之季,于是耕牛驮马由傣族兄弟喂养并使用。四、五月间,傣族农闲,而山区哈尼族正是犁田栽秧的时候,耕牛驮马上山归哈尼族喂养和使用。六、七月份,哈尼族稻秧栽完,河坝傣族又要栽插晚稻了,耕牛驮马又下山归傣家使用和管理。晚稻栽完,河坝炎热无比,而山区气候温和,草木青青,耕牛驮马上山来避署养肥。十月以后,山区气候转冷,草木干枯,而河坝仍然气候温和,耕牛驮马又下山来由傣族管理饲养过冬。母畜生产的牛崽和马驹属双方共有财产,出卖或宰杀均相互平分。这种“牛马亲家”,既有利于生产发展和牲畜繁殖,更把不同民族的两家人联结成长年互助、相互依存的“一家人”。坝区傣族种双季稻,粮食比较富裕,可烧柴就非常困难。山区哈尼族粮食紧缺,找烧柴却很容易。于是,傣族“亲家”常常送米上山,哈尼“亲家”常常送柴下山,山上山下,互通有无,亲如一家。而这种亲密关系的基础,无疑就是不同的地理生态环境所自然形成的山坝民族生计方式的互补性。

(二)民族迁徙流动及汉族的凝聚核心作用

云南复杂多样的地理环境和天然形成的河谷通道,使云南既成为远古人类的发祥地,又成为远古时期的区域性多种族群和多元文化交流融汇的中心。自远古迄于清代,云南境内的民族迁徙流动几乎从未停止过,在云南原始土著居民的基础上,氐羌族群和苗瑶族群南下,百越族群西进,百濮族群北上,再加上大批汉族移民和回族、蒙古族、满族的迁入,就使云南成为世所罕见的多种民族和多元文化汇聚地。多种民族和多元文化的交流融汇自然便使同处于云南这一共同地域内的多元民族文化逐渐趋同,从而在多元之上增加了一体的格局。“民族迁徙――打破民族地域界限――民族错杂居住――民族经济文化的交往――语言融合――生产生活方式的趋同化,这是各民族历史发展中比较清晰的一种规律性现象。”[4]云南民族关系发展史也证实了这一规律。同样,

中国民族关系发展史中与这一规律密切相关的另一个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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