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键:资产阶级现代民族的形成与落后民族的解放

作者:胡键发布日期:2014-05-02

「胡键:资产阶级现代民族的形成与落后民族的解放」正文

 

【内容提要】长期以来,国内学术界关注更多的是列宁的民族问题理论,而对关于马克思恩格斯民族问题理论的文本研究却相对较少。实际上,马克思恩格斯通过众多的论述阐述了民族问题的基本理论。所不同的是,马克思恩格斯不是把民族问题单独来考察的,而是把民族问题放在其整体的理论框架中来分析的,特别是把关于民族问题的研究与生产力发展和人类解放问题结合在一起来进行研究的。马克思恩格斯着重分析了资产阶级作为现代民族产生的条件和特征,现代民族形成的双重后果,以及落后民族的发展问题和解放问题。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尽管资产阶级民族开拓了世界历史进程,但资本主义私有制使得资产阶级仍然存在着不可克服的民族狭隘性。同样,作为现代民族的无产阶级就要承担起自身的政治解放和全社会的解放的历史重任,只有在克服资产阶级的民族狭隘性之后才有可能最终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人类的解放。

【关 键 词】马克思恩格斯/民族问题/现代民族/民族发展/民族解放

 

关于马克思主义民族问题理论的研究,由于列宁有大量的文献专门论述民族问题,国内学术界长期以来对列宁的民族问题理论关注颇多,而对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贡献却很少从文本上进行阐释。①这主要是因为马克思恩格斯未曾全面、系统地论述过民族问题,而只是在分析其他问题时谈到了关于民族的相关问题。这或许是事实,但我们决不能否认马克思恩格斯在民族问题方面的重要理论建树及其对社会主义民族理论的重要贡献。马克思恩格斯不是民族主义者,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关注民族问题;相反,据相关文献统计,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有300多篇文章(200余万字)是探讨民族问题或相关问题的。②其中就包括马克思恩格斯对资产阶级现代民族的形成和落后民族的解放的经典阐释。

 

一、现代民族的形成及其特征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民族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且指出现代民族形成的条件是封建制度的崩溃和资本主义的制度兴起。所谓“现代民族”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文献中是指“资产阶级民族”,是相对于“野蛮民族”(指“原始民族”或“奴隶民族”)和“农民的民族”(指“封建制民族”)而言的,有时也称之为“文明民族”。③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资产阶级日甚一日地消灭生产资料、财产和人口的分散状态。它使人口密集起来,使生产资料集中起来,使财产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由此必然产生的后果是政治集中。各自独立的、几乎只有同盟关系的、各有不同利益、不同法律、不同政府、不同关税的各个地区,现在已经结合为一个拥有统一政府、统一的法律、统一的民族阶级利益和统一的关税的国家了。”④这表明西欧资本主义的发展不仅使资产阶级挣脱了封建专制的羁绊,“它在封建主统治下是被压迫的等级,在公社里是武装的或自由的团体,在一些地方组成独立的城市共和国,在另一些地方组成君主国中纳税的第三等级;后来在工场手工业时期,它是等级君主国或专制君主国中同贵族抗衡的势力,而且是大君主国的主要基础;最后,从大工业和世界市场建立的时候起,它在现代的代议制国家里夺得了独占的政治统治”;⑤而且,它在夺得政治统治之后日甚一日的经济集中和政治集中过程中,使原来古老的相邻的各民族,逐渐形成了统一的民族语言、统一的资产阶级利益的资本主义民族和资产阶级专政国家。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现代民族的形成和发展,有赖于民族内部和民族之间的分工。“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取决于每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分工和内部交往的发展程度。这个原理是公认的。然而不仅一个民族与其他民族的关系,而且一个民族本身的整个内部结构都取决于它的生产以及内部和外部的交往的发展程度。”⑥马克思把分工分为两种形式,即社会内部的分工和个别生产单位内部的分工。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分工的各个不同发展阶段,同时也就是所有制的不同形式,这就是说,分工的每一个阶段还决定个人在劳动资料、劳动工具和劳动产品方面的相互关系”。⑦现代民族的形成正是因为劳动资料、劳动工具、劳动产品相互关系在封建民族基础上的质的变化。社会分工的最初阶段,分工很不发达,社会结构仅限于家庭的扩大。社会分工进一步发展以后,它同时也把人类社会由原始公有制社会引到最初的私有制社会,但这种私有制社会由于社会分工发展停滞而长期没有发生本质上的变化。到了封建社会末期,由于分工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私有制社会也因此有了重大改变。这时不仅形成了一种社会分工与商品交换互动的发展机制,而且社会对生产力发展提出了更高要求,使生产方式的创新变得非常迫切。不仅资本主义协作和工场手工业是这种背景下的产物,而且资产阶级民族同样也是这种背景下的产物。随着资产阶级占据统治地位的现代民族的形成,一国之内以至国际间的民族压迫和民族斗争也便产生。⑧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现代民族的形成和发展有赖于封建割据和封建生产方式的消灭。分工只是现代民族产生的前提,但现代民族要形成,必须要打破封建割据,否则资产阶级就无法形成“统一的民族”。封建割据只能产生封闭的生产方式,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客观上要求用“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相互依存‘取代’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以及“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社会分工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最终使资产阶级民族有能力彻底打破封建割据和摧毁封建生产方式。于是,封建时代的民族工业被消灭了,并且天天被消灭着,它被新的大工业所代替。与此同时,工业革命的重要推手――蒸汽机,同时也是摧毁封建行会的革命性工具,它把原始民族、奴隶民族和封建民族都统统地改造成为资产阶级民族或被资产阶级民族“卷入”资本的“文明进程”并为资产阶级民族所驱使的无产阶级民族。因此在这种情形下,资产阶级民族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以前那种封建的或行会的工业经营方式已经不能满足随着新市场的出现而增加的需求了。工业手工业代替了这种经营方式。行会师傅被工业的中间等级排挤掉了;各种行业组织之间的分工随着各个作坊内部的分工的出现而消失了”。⑨代之而起的是资产阶级民族的不断壮大和资产阶级生产方式的日益发展。

此外,马克思恩格斯还认为,现代民族的形成还有赖于商品不断扩大销路,并形成统一的世界市场。资产阶级民族的形成和发展,一方面要借助于自己创造的先进工业和生产力来消灭中世纪的民族,正如《共产党宣言》所指出的,“大工业建立了由美洲的发现所准备好的世界市场。世界市场使商业、航海业和陆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这种发展又反过来促进了工业的扩展,同时,随着工业、商业、航海业和铁路的扩展,资产阶级也在统一程度上得到发展,增加自己的资本,把中世纪遗留下来的一切阶级排挤到后面去”。⑩另一方面,资产阶级为了资本增殖,向落后民族大量倾销廉价商品,使这些国家和民族及生活也和资本主义的生产生活联系起来了,“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而“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11)

从上述情况来看,现代民族之所以会把中世纪的一切民族排挤到后面去,是因为与中世纪的一切民族相比,现代民族一经形成便使阶级的色彩更加浓厚:一是整个社会分裂为两大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这种观点在1947年马克思和恩格斯撰写《共产党宣言》时就已经提出过。随后,马克思在《六月革命》一文中再次强调,“暴力取得革命暂时胜利的代价是:二月革命的一切幻想和空想的破产,一切旧共和政党的瓦解,法兰西民族分裂为两个民族,即有产民族和工人民族”。(12)同样的,在英国,工业达到了“囊括整个民族利益和各个阶级全部生活条件的规模,但是工业一方面包含工业资产阶级,另一方面又包含工业无产阶级,而民族中所有其他组成部分日益结集在这两个互相对立的阶级的周围”。(13)二是作为全民族领导阶级的资产阶级的成熟程度,直接影响着这种民族形成速度的快慢。(14)恩格斯在《德国的革命与反革命》中也指出,德国资产阶级民族到1848年资产阶级革命前夕还未完全形成,显露出民族的阶级结构尚不成熟。而且,德国的前资本主义关系的解体和社会分裂为资本主义两大基本阶级的两极分化现象进行得相当缓慢。“在德国,作为一切政治组织的基础的人民中的各个阶级的构成比任何别的国家都更为复杂。在英国和法国,集中在大城市,特别是集中在首都的强大富裕的资产阶级,已经完全消灭了封建制度,或者至少像在英国那样,已经使它剩下一些微不足道的参与。而德国的封建贵族却仍然保有很大一部分旧日的特权。”(15)德国工业的落后性,决定了这个民族不成熟的阶级关系及众多的阶级、阶层。因此,恩格斯指出,由于德国资产阶级发展的缓慢,影响到德国资产阶级民族的形成过程要比英、法等资产阶级民族缓慢得多。三是资产阶级民族包含了阶级的因素。首先,按照马克思所言,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取决于每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分工和内部交往的发展程度。而生产方式是由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构成的,在生产关系中,核心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阶级社会中无疑主要表现为阶级关系,因此,在马克思的这个命题中,“阶级关系就处在了对于民族关系支配的位置”。(16)在马克思时代,马克思之所以会认为民族之间不平等现象是由各民族内部的生产资料私有制造成,是因为在资本主义时代,社会矛盾主要是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正如马克思所说:“大工业到处造成了社会各阶级间相同的关系,从而消灭了各民族的特殊性。”(17)大工业创造了一个“在所有的民族中都具有同样的利益,在它那里民族独特性已经消灭”(18)的阶级,即工人阶级。这个阶级“没有祖国”,即不属于任何民族国家,没有因民族区别而产生的互不相同的利益。

其次,现代民族包含阶级关系还表现在,私有制是一切社会压迫包括民族压迫的根源,民族压迫是基于私有制的阶级压迫。马克思曾指出,现存的所有制关系是造成一些民族剥削另一些民族的原因。在阶级社会中,民族压迫的实质是阶级压迫。压迫民族对被压迫民族实施的压迫政策,是由占统治地位的剥削阶级制定和实施的。不过,承认民族压迫的实质是阶级压迫,但不等于承认民族问题的实质就是阶级问题。正确的理解只能是,“在民族关系问题上,由剥削阶级推动的征服性战争、掠夺以及由此形成的统治和压迫关系,本质上是一种阶级压迫,这种斗争本质上也是一种阶级斗争。除此之外,不能有别的理解”。(19)

再次,资产阶级民族总是把本阶级利益同民族利益等同起来。例如,重商主义作为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代表理论,总是把资本家的利益与民族的利益混为一谈。马克思就尖锐地指出:“重商主义的民族主义性质,不只是这个主义的发言人的一句口头禅。他们借口只致力于国民财富和国家资源,实际上把资本家阶级的利益和发财致富宣布为国家的最终目的,并且宣告资产阶级社会代替了旧时的天国。同时他们已经意识到,资本和资本家阶级利益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已成了现代社会中国家实力和国家优势的基础。”(20)当然,在当今时代,如果认为只有阶级利益,没有民族利益,这显然是错误的认识。总之,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现代民族包含阶级因素的观点,我们必须要历史地、具体地对待,切不可僵化地套用来解释当今的民族与阶级关系问题。

 

二、现代民族形成的双重后果

现代民族是封建制度崩溃、资本主义制度兴起历史时代的产物。现代民族产生的两个条件就决定了现代民族形成的后果具有双重性质:一方面它摧毁了封建制度,特别是把封建民族都卷入“文明”的进程,从而使民族发展进入资本主义时代;另一方面,随着资产阶级占据统治地位的现代民族的形成,一国之内以至国际间的民族压迫和民族斗争也便产生,从而使国际关系和民族关系对抗日益尖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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