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全国的“文革”重庆红港海战」正文
1967年8月8日,从宋代就命名的朝天门码头(时称红港)因非常岁月,霎时间血火纷飞――
纪事提示
1967年8月8日,大型国防企业望江机器厂反到底派“金猴”武斗队为向建设机床厂反到底派运送增援物资,用改装“炮艇”三艘组成舰队,沿长江溯江而上,沿途与占据东风造船厂、红港(朝天门码头在文革中的名称)、长江电工厂等地的八一五派交战,打死24人,打伤上百人,打沉“长江207”拖轮等船只3艘,打坏12艘,长江航运为之中断。这就是当年震惊全国的“重庆八八海战”…….
在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对“文革”的基本结论是,它“使党、国家和人民遭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文化大革命名义上是直接依靠群众,实际上既脱离了党的组织,又脱离了广大群众。实践证明,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意义上的革命或社会进步。”
本刊“重庆纪事”栏目,于30多年后将“重庆八八海战”疽臃割破,其目的正如百岁老人巴金所说,“这是一笔心灵上的欠债,必须早日还清。”其意义就在于,要让今天的重庆人认识到:一个安定团结、稳健发展的社会局面,对经济建设和人民的安居乐业是多么重要!
武斗战火为何燃起?
要了解重庆“八八海战”的来笼去脉,就得了解重庆文革中的武斗。
武斗,本来是伴随着大规模群众性政治运动而产生的一种很难避免的现象。若再加上领导者左倾路线、左倾思想的指导,则必然会更加恶性发展。因此,尽管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在“文化大革命”一开始时就作出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的规定,但由于极左路线的干扰,武斗最终未能避免。
自文革开始后,重庆就陷入空前动乱中。1966年12月4日,发生了造反派与“保守派”在市体育场内外的数万人大规模流血冲突。这是重庆的首次大规模武斗。到1967年,造反派分裂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即“八一五”派和“反到底”派。5月16日,《中共中央关于重庆问题的意见》发布,当时主政重庆的“革联会”在《意见》中未得到承认,中央决定另建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月底,因八一五派有人提出“谁要砸我革联会,先交遗书和脑袋”,反到底派的中学生红卫兵九一纵队便公开发表了慷慨激昂的《遗书》,表明为砸烂革联会不惜牺牲的决心。山雨欲来风满楼,大规模的武斗已不可避免。
6月5日至8日,位于北碚区的西南师范学院八三一战斗纵队(反到底派)与春雷造反兵团(八一五派)使用棍棒、钢千、石头、石灰等进行武斗,市内两派均派人前往增援,揭开了重庆大规模武斗的序幕。此后,随着武斗的发展,重庆大学八一五战斗团建立了“卫戍司令部”、三0一野战队等专业武斗组织,各区八一五派建立了“捍红指挥部”等武斗指挥机构,反到底派也组建立北碚猛虎团、黄山警备区等专业武斗组织。
7月7日,两派在牛角沱嘉陵江大桥南桥头武斗,八一五派在进攻反到底派占据的市二轻局大楼时被小口径步枪击毙二人。这是重庆武斗中第一次开枪打死人事件。7月27日至28日,嘉陵机器厂、建设机床厂、望江机器厂等大型国防企业造反派相继介入,国防企业所生产的现代化武器被大量使用于武斗,使武斗规模迅速升级。
8月3日,两派在大型国防企业建设机床厂大规模武斗。八一五派占据的制高点――谢家湾有名的弧形建筑“弯弯大楼”被反到底派用四管联发高射机枪击中烧毁;8月5日,两派在建设机床厂制高点清水池大规模武斗,动用了坦克、高射机枪等武器,死22人。当时有文革小报用了“尸横遍野,血肉横飞”的语句。
8月8日,大型国防企业望江机器厂反到底派“金猴”武斗队为向建设机床厂反到底派运送增援物资,用改装“炮艇”三艘组成舰队,沿长江溯江而上,沿途与占据东风造船厂、红港(现朝天门码头)、长江电工厂等地的八一五派武斗队交战,打死24人,打伤上百人,打沉“长江207”拖轮等船只3艘,打坏12艘,长江航运为之中断。这就是当时震惊全国的“重庆八八海战”。同日,空压厂八一五派武斗队将坦克开出厂区,经沙坪坝到市中心解放碑示威,进城公路沥青路面上被压出的坦克履带印痕很久未消……
“舰队”是怎么组成的?
1967年8月1日,长江2014号轮拖挂货8―126铁驳,上水航行驶往重庆,货船上载有重庆急需的百货、西药等物资370多吨。到长江深沱(长寿以下30里左右),轮船接到了公司“停船待令”的指示后,继续行驶到了长寿,当天晚上停在那里。8月2日凌晨4点多钟,当地80多名男子乘一艘大木船登上轮船,随即将全船控制。
一起震惊全国的武斗事件――“八八红港海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登上长江2014号轮的80多名男子,就是由长寿的反到底派组织行动的。一群人控制轮船后,先将轮船开往涪陵,8月3日又驶回长寿。
当天下午6点多钟,停泊在深沱的人民5号货轮,也遭到劫持――从郭家沱开出的炮艇望江101、嘉陵1号,一前一后地将其夹在中间,开到长寿。晚上8点多钟,3艘轮船及长江2014号轮,一起往上游驶去。船队由嘉陵1号领航,人民5号、长江2014号轮及其拖挂的货船居中,望江101押后。8月4日凌晨2点左右,4艘轮船航行到蒋家沱时,又将停泊在这里的客运班轮昆仑号和东方红102号挟持加入。凌晨3点半钟,几艘客、货轮船行驶到郭家沱,停了下来。不久,客轮意外地得到了起锚准许,离开船队开往重庆。
在整个行动中,反到底派长航“红一方面军”总部头头邓松涛、王三恒,长江2014号轮上的头头朱星德、刘志华、刘文荣等反到底派下属组织负责人,扮演了重要的内线角色。船队行驶到郭家沱后,行动的幕后组织者――同属反到底派的望江“金猴”及其头头邓长春,站到了前台。
随后几天,“金猴”将人民5号轮进行了武装:在驾驶台和船舷两边烧焊了铁板,以加固防御;船头和驾驶台左右两侧,各安装了一门陆三七高炮;在驾驶台前,装重机枪一挺;驾驶台后面,装高射机关炮一门;船尾,装海三七高炮一门;不仅如此,大兴场粮库的50多吨小麦共800多包,也被搬运到轮船上,当作沙包筑成了防御工事。
8月8日中午,人民5号武装完毕,“金猴”宣布成立“军工井冈山第一舰队”,邓长春任舰队司令,王三恒任总指挥,朱星德任指挥。下午4点半左右,“舰队”驶出郭家沱码头,径直开往重庆城区。
舰队为何要开往重庆?
望江军工“金猴”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运送几门大炮到九龙坡,支援同派组织建设厂“红大刀”,并换回自己所需的半自动步枪,同时以此显示本派力量,打通两个组织间的联系通道。出发前,他们已在人民5号轮的货舱里,装载了送给“红大刀”的3门大炮,以及每箱20发、共约千多箱的炮弹。
市公路运输集团公司退休职工颜国强向记者介绍:重庆的造反派分裂后,在城区,从朝天门到两路口一带,以及南坪、铜元局等地,为八一五派控制的地盘;两路口到杨家坪一带,以及江北的观音桥等地,为反到底派控制的地盘。“在武器装备上,望江军工‘金猴’和建设厂‘红大刀’有互补性。而长江航运和陆路运输被八一五控制的地盘切断,也就促成望江军工‘金猴’选择了铤而走险――组建‘舰队’,建立联系。”
“在当时,对方有什么行动,一般都要提前通知对方。”现已56岁的王子涵,当年在八一五派一方的水运204号轮上担任锅炉工。他回忆:“那段时间,我们可能也接到了反到底派的情况通报。大家虽然不知道‘金猴’会怎样行动,但都感觉不对头。所以,在‘金猴’的舰队出动前几天,公司要求所有蒸汽轮船,必须保持气压,随时待命。”
一起双方都有准备的武斗事件,正一触即发。“不管是反到底还是八一五,在当年的背景下,都不能用对、错来评价的双方行动――因为各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保卫毛主席’。”提起往事,家住永川的刘长明还带有情绪,“我是反到底一方的。1967年8月8日,我就在望江101上。我也开了枪的。至于当时的具体情况,因为那时岁数太小――才16岁,我现在已不清楚了。”
“海战”是怎么进行的?
刘的朋友告诉记者,刘其实并非不清楚,只是不愿说而已。不过,刘不愿说的情况,记者从有关单位查阅到了详细资料:一个叫刘英彬的船员,当年就在人民5号轮上,事后“倒戈”参加了八一五派,介绍了“八八海战”的详细经过――
1967年8月8日下午,“军工井冈山第一舰队”驶出郭家沱时,望江101在前,嘉陵1号、人民5号随后。3艘轮船一出铜锣峡,人民5号上的4门炮,就对准停泊在唐家沱的船只和东风造船厂方向开炮,“当即打中人民6号轮和西南最大的修船浮坞。后来才知道,这次(炮击)不但打伤了人民6号等多艘轮船和浮坞,还打死长航职工2人,打伤多人”;到了窍角沱,“舰队”按计划改变队形:望江101在右,嘉陵1号在左,人民5号在中后,呈三角形继续上行。
“舰队”航行到木关沱,人民5号发出开炮信号,望江101和嘉陵1号首先打响。人民5号便打开广播喊:“港口兵团、长航兵团,你们不要打,我们是到九龙坡卸货的。”喊话结束后,人民5号也对准红港航运大楼和客运站开炮射击,现场顿时“硝烟滚滚、炮声隆隆”……长江207被打燃了,“有些船员被迫弃船跳水,而望江101却停车用机枪进行扫射,见一个打一个,硬要置之死地而后快,真是惨不忍睹!”到了东水门,……从(长江)右岸开出施救的“水运204、104两艘小火轮被击中顶篷,被迫开进小河”。“接着,3只炮艇又向人民28号、人民30号猛烈射击,当即将人民28号打中,流至野猫溪沉没;人民30号尾部被打伤,被迫开进小河躲避。”
舰队航行到望龙门河心,望江101追上人民5号,因已完成护航任务,即得到返回的准许。“后来听他们讲,101回望江经过唐家沱东风厂时,又向该厂打了若干发炮弹,同时还联系铜锣峡山顶大炮向东风厂炮击60发,简直像一条疯狗。”而在望江101掉头回去后,“人民5号、嘉陵1号继续往上开,经过长江电工厂时,又向该厂猛烈开炮,当即打穿了岸上油库,击沉了江边一艘拖轮长江1号,以后(两艘轮船)就一直开到了九龙坡”……
鉴于当年的特殊背景,记者注意到,刘的介绍,不可避免地带有派性色彩,甚至可能隐瞒了部分真相。所幸的是,一位姓陈的本刊读者称,他是反到底派的,重庆武斗停息后,他曾以反到底派“红一方面军”代表的身份,参与了事件的调查:刘英彬介绍的海战经过“基本属实”,“但有一点情况需要更正――在望江军工‘金猴’的舰队到嘉陵江、长江交汇处江面前,人民28号就已横向停在那里,实施拦截;人民30号也开到了嘉陵江口。两艘轮船因此才遭到炮击。”
望江“金猴”是如何筹备的?
在这起武斗事件中,“八一五派”一方无疑被打得“落花流水”。而随着记者调查的深入,当年重庆的混乱局势,也从这起事件中凸现出来。
家住谢家湾的杨文凯老人,今年72岁,在他的印象中,武斗开始后,“(属反到底派的)建设厂‘红大刀’确实陷入了困境――许多家庭连煮稀粥的米都没有了,因此特别需要(本派)其他组织的支援。”
望江军工“金猴”后来的支援行动,也就因此进行了周密的筹划,并最终取得了“大获全胜”的结局。
据刘英彬在“揭露”“8・8红港海战”的材料中介绍,长江2014号轮当初没有停在深沱待令,就是因为轮船上的长航“红一方面军”头头朱星德、刘志华、刘文荣等人,已与长寿反到底组织暗中取得联系。轮船停靠长寿码头当晚,乘木船渡上轮船的80多名男子,头戴藤帽,手里操着钢钎、大刀、杀猪刀、匕首、炸药、雷管等,每人左手手腕缠着红布。控制全船后,他们最初宣称自己是八一五派的,还吓得船上的反到底派船员刘长炳,跳进长江逃跑了。表明真实身份后,那伙人为防备八一五派抢夺轮船,又威胁说,轮船上已安装了炸药,如果八一五派有人来抢,“我们就同归于尽”。而轮船被劫不久又被开往涪陵,就是为了到涪陵与同派力量协商,如何把船送往望江军工“金猴”的驻地。
显然,劫持长江2014号轮的行动,事前就已作好安排;行动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与“文革”开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