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亚平：外资不应长期享有超国民待遇

目前在经济运行中最大的不平等就是外资企业和国内企业交不同的税。两税并轨这个问题，我在两年以前就开始呼吁了。为什么对这个问题感受很强列呢？是因为我觉得我国改革开放这20多年招商引资的力度非常大，在很多地方把它当作政治任务来完成。58年大跃进时放农业卫星，把生产任务指标化，全民大炼钢铁时，每个县每个村都要完成炼钢多少。反右的时候，下达右派指标，每个单位要抓出多少右派。这种简单教条的运动方式现在仍在沿用，目前招商引资也有这种情况，各个省、县、市下达招商引资指标，一个镇、一个企业要完成招商引资多少，为了完成指标，不计代价、不顾成本、不管效益的招商引资，土地贱价出售或白送，税收不要（三减两免），五年过后还只实行远低于国内企业的税收标准。如果搞成这样一个形式化的事情，那么它的副作用都是很大的。尤其是在招商引资过程中所给予的外资超国民待遇，我觉得是太多了。如果超国民待遇给予太多，就会形成一种不公平的竞争环境，我曾打了一个比喻，在一个拳击场，跨国公司无论在技术、管理、产品和资本等方面都有很强的实力，类似一个巨人。而国内的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相对而言就像一个瘦弱的孩子。这场竞赛就像是一个巨人和一个瘦弱的孩子在进行拳击，这个时候如果国家能都给予这个孩子一些支持，那还能打几分钟，但是如果国家给这个巨人脚底下安装个弹簧，给这个小孩加很多锁链，那么这个结果大家都可想而知。实际上确实是让人很为国内的企业生存环境感到忧虑。我也写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比如说“两税并轨”吧，我感觉外资企业到中国就像进入了天堂。比如我有一个亲戚在美国，说他们美国人在交谈的时候，没几句就问你在中国有没有企业，如果你没有，大家都觉得你太落伍了，太傻了。他们都知道在中国是一个巨大的赢利场。我知道在美国，还有欧洲很多国家研究中国的越来越多，很多大学都成立了研究中国的研究所，包括华语热，学习汉语的也非常多，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外国人都对中国感兴趣呢？我感觉最大的原因不是中国发展成了世界强国而重视它，而是因为他们发现在中国最能赢利，赢利空间远远大于其他地方。观察下来感觉中国确实成了外资发展的天堂。比如说外资除了可以在中国得到最廉价的土地和原料还有最廉价最丰富的劳动力，支付最低的环保成本，能够得到最大的市场份额，享有发展中国家最优良的基础设施外，还能得到最低的税负，加上跨国公司很擅长运用各种逃税避税的手法来转移利润，再加上人民币升值，等等等等，使得几乎所有进入中国的外资都能得到相当高的利润。我想这是我国多年来保持引资世界第一的最主要的原因。 外资如果能在中国公平竞争也罢了，问题在于国家如果给予这些外资太多的超国民待遇，结果就会形成对于我们国内企业的挤压，这样发展的后果就是比较严重的。比如在税收上，内资企业的统一税率达33%，外资企业基本税率是11%左右。这就等于把两个运动员放到不一样的起跑线上，加上中国运动员体质弱，外国运动员体质强，那么竞赛的结果就是中国运动员都被淘汰。如果中国企业都被挤垮了，中国经济发展的根基就没有了，中国便只能成为经济上依附于外国势力的附属地，只能成为用血汗换点加工费的“世界加工厂”。

而且我感觉最不公平的是这样的两轨税率竟然存在了十多年！在我国资金已严重过剩（外汇储备超一万亿美元）的情况下仍不改变，这很不合适，而且也不符合WTO公平贸易的原则，而我们国家却很奇怪，能够这么长时间给予外资超国民待遇，在欧洲国家很难想象。中国的一些企业到欧美一些国家去，很难想象会受到超国民待遇，不受到劣等公民待遇就不错了。在好几年前国家就想改变这种不公平待遇，但是一百多家跨国公司联合起来给中央写信，这个信还非常起作用，两税并轨一下子就延迟了好多年，到现在也没有实现。最近因为许多专家呼吁很多，两税并轨问题被提上议事日程了。不过，要实施要等到08年，听说还要过渡，全面实施还要到2010年以后，我觉得太慢了。因为在这期间会有很多国内企业被挤垮，而这些跨国公司所能雇佣的工人要远远少于被挤垮的国内企业的下岗工人，这种状况是严重的。

外资企业要追求利润最大化，这是由人性贪婪和企业性质决定的，无可厚非。但我觉得作为中国政府首先应该考虑中国企业的呼声，因为到目前为止支持我们国家税收的主要还是国内企业。外资企业的利润虽然高，但是这些利润大部分都流到国外了，不会留到你中国本土的。国家从土地到劳动力到税收到完善的基础设施建设等，为外资企业提供了很大的优惠和很好的服务，但是却连基本的税收也收不到，那么引进外资就没有什么意义了。除了造成污染环境，支付超国民待遇的代价之外，连起码的税收也拿不到，大片的市场让给了外资，却没有换来想要的技术，那么引进外资的意义又在哪里呢？我们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呢？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值得商榷，就是我们国家包括舆论媒体都过分强调GDP的重要性。GDP并不能真正反映我们的国力，因为GDP里面包含了相当大一部分是跨国公司创造的，利润基本上都流向国外，和我们的国民生产力和国民收入没有关系。表面上GDP的数字每年增长了很多，但老百姓的收入却没有增长多少，这是为什么？我相信用GNP更能真实地反映我国生产力水平和国民收入水平以及国民经济的增长水平。不必为虚高的GDP数字蒙花了眼睛，看着我们每年10%的增长率，似乎很喜人的，还有每年的出口额也是成比例的增长，但是我们知道，我们的出口有60%到70%也是外资企业创造的。如果把这些数字刨去的话，实际上由我们国内企业创造的也并不是很多。还有比如我们电子产品高薪技术产品的出口几乎百分之八十到九十都是由外资企业创造的，所以说我们的经济前景并不很乐观。我们大部分产品出口都是低附加值的，辛辛苦苦地做出许多产品却只能拿到很少的钱，外商极力压低中国产品的价格，使中国企业几乎没有多少利润可赚，同时外国又反过来说中国产品是“倾销”，逼迫中国企业花很多外汇到外国打官司，如果败诉，中国产品还要遭受更高的关税，产品进入外国市场就非常困难了。再打一个比较浅显的例子，比如中国现在维持这种高增长已经十几年，这种高速度的增长如果放到其他国家和地区，比如我国台湾地区、日本、新加坡或者什么几小龙的，高速增长十几年就实现了国富民强，而我们国家这么多年的高增长却对我们的综合国力和人均收入尤其是工人农民收入的提高不是很多。为什么？这个问题是值得我们去好好思考的，高速增长20多年的利润到底流到哪里去了？我认为有几块，一是大部分利润被跨国公司等外资企业挣走并流出国外又，二是少部分特权阶层利用权商结合把公众利益掠夺进个人腰包，三是由于体制不合理形成的大量浪费和损害，还有一部分是政府本身用掉了，我国的政府行政费用现在竞占财政收入的20%（发达国家是6%左右）。 这四块中最大的一块就是利润的外流，跨国公司有句名言叫做“把GDP留给中国，把利润都带走”。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个局面？就是国家政策给予外资太多的优惠了，把利益过度让渡给外资了。而支持本民族产业的发展则显得不足。

还有就是很多的并税方案虽提出来了，但却一看二慢三通过，要实现并轨恐怕还要好几年。想不明白政府到底担心什么呢？为什么政府为跨国公司考虑这么周到？那些跨国公司无论从技术资金管理还是规模上都比国内的企业强很多，完全不可能因为和国内的企业交一样的税就垮掉了。也不会出现因为和中国企业的税收一样那些跨国公司就会退出中国市场，我相信是不会的。比如摩托罗拉，它的手机在中国市场现在占有率三分之一强，这么大的市场和利润空间，它会因为和中国企业收一样的税就走了吗？还有麦当劳，我今天刚刚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就是麦当劳和中国石化又达成了一项联盟，以后中国石化每在路边建一个加油站，就在旁边开一个麦当劳。麦当劳在中国恐怕也是它在世界上盈利最多的一个地方了。包括美国的通用汽车公司，它现在最大的盈利点也是在中国，中国发展轿车业，对于那些跨国公司来讲是一个非常大的盈利点。它不可能因为在中国和中国企业收一样的税就从中国撤走，因为他们的利润空间太大了。

有些部门担心两税并轨以后，外资就来得少了，我觉得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用低廉的价格就可以占取宝贵的土地，在劳动力方面，很多的外资企业用我们的劳动力是非常狠的，很多的工厂工人都是每天干十多个小时，却拿很低的工资。劳动环境也非常差，利润大部分都流走了，税收又收的很少。这样的外资不来就拉倒，尤其是中国现在是一个资本严重过剩的地方，大量的资金压在银行里不能形成投资。为什么呢？因为国内企业被压得没有钱挣，多少很好的企业可投资。还有就是外汇储备，现在一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成了中国非常头痛的事情，增加了许多风险和成本。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大量引进外资，这就很成问题了，我们得到的东西小于我们失去的东西。在这种负效益下，过度引进外资就很不聪明，尤其是在这种不公平竞争的环境下引进外资就更不聪明。

我曾经对于全球化和引进外资充满了欣喜和期待，认为他们会把先进的技术带进中国，把民主法制带进中国，在他们赚得巨额利润的时候也能够善待中国人，和中国人民共赢，然而几年看下来却发现这些外资企业对中国消费者的歧视，对中国官员的攻关和腐蚀，对给他们提供了世界上最优越投资条件的东道国的不负责任，对于工人苛刻待遇，对于免税减税无止境的追求，对于已经很低的税率的恶意逃避。这样的外资引进来意义何在？

我认为跨国公司和外资企业，在取得巨额利润的同时应该承担对东道国应有的责任和义务。比如这些跨国公司和外资企业在中国的慈善捐助也是非常少的。而这种慈善行为在他们本国应该是一种普遍行为。这些跨国公司和外资企业大部分都是世界500强的企业，在中国被认为是中国学习的榜样，但是他们对于东道国的基本义务和责任都没有尽到。这些都是不很乐观的事情。

我们应该看到中国对跨国公司和外资企业有很强的吸引力，我们应该看到自己的优势，我们的各级领导，应该看到在今天的中国，不是中国离不开外资，而是外资离不开中国。我们现在要的不是要不要两税并轨和分哪几步并轨，而是应该组织力量，对于外资利用假亏损、价格转移等手法掠取中国资金予以有效的遏制，同时要尽快实现两税并轨，不是在几年内，而是在现在就实现两税并轨。

以上是我谈的第一个问题，下面我谈一下国货在本国市场受到歧视的情况。我最近看到媒体报道一个消息，上海的一些政府部门和企业由于盲目的崇洋心理，在上海的商业街，比如淮海路、还有南京西路等等，建立国际时尚的商务区，重点引进洋品牌。引进洋品牌本身没有什么，关键是他们引进洋品牌的同时把国内品牌都清除出去，这叫作国际时尚商务区。这个是令人担忧的一件事。比如谁上海嘉化的百草园，他的销量在超市是前三名。还有一个叫三枪的国内内衣品牌，也是销售额不错的，但是照样被这里的商场清除出去了。他们的说法是国内产品的血缘不好，这就很荒唐了，商场不重视销量，那重视什么呢？销售额高，说明国内消费者是认同这些产品的，说明国内消费者是用钞票投了票的，我觉得外国品牌的引进，是好事，大家的选择可以多一些，但是我反对的是什么呢？就是凡是看到洋品牌就觉得是好的，凡是看到国内品牌就觉得是差的，就要歧视。这就让我想起解放前，在上海租界内有“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凡是洋品牌都可以进来，凡是国产品牌都出去。这个东西恶劣在哪儿呢？过去洋人在洋租界内歧视华人，现在是我们中国人自己歧视自己的产品。作为中国人，是不应该这样的，而且这样是非常愚蠢的。

我不怀疑大多数中国人都会希望中国成为世界强国，但请大家想一想，强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要靠全体国民齐心协力干出来的。一个国家怎样才能强盛？除了体制原因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国家得有千千万万个能创造利润的企业！发达国家之所以国力雄厚，是因为他们有“世界500强”。如果我们国人都不用中国产品，我国的企业怎么生存和发展？国家的税收从哪里来？国民财富靠什么积累？庞大的人口到哪里就业？中国产业的升级换代怎么实现？企业没有利润怎么进行研发和科技创新？没有产品创新中国就永远只能在产业链的低端为外资做加工挣点小钱，这样的依附经济和低附加值的产业地位又怎么可能使中国强盛起来？

我倒不是说凡是中国的产品都是好的，我的意思是说至少在中国本土内要给中国企业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让国内产品和洋产品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起跑。